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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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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章

原本安靜略有幾分緊繃的場面, 因著徐宴兩個字突然變得古怪松弛了起來。

裊裊茶香盈室,水汽氤氳,模糊了兩人的眉眼。曹溪安仿佛打量新奇的事物一般仔仔細細打量母子倆, 許久,他緩緩沈吟道:“徐娘子預備怎麽賣?”

若是徐宴的娘子,那確實誠如蘇毓所說,她想找人賣衣裳花樣子的確不難。

徐宴如今成白家老爺子的關門弟子, 金陵城想巴結徐家的人絕對不會少。尤其那些有錢無權盼著能與官府搭上線的商賈,樂得捧著銀子來跟徐娘子做買賣。他曹家在京城雖然家大勢大,但這裏是金陵。強龍壓不住地頭蛇,再說,徐宴好似跟冀北候和柳太守也有幾分交情。

“徐娘子,”曹溪安是當真看到了商機,時下衣裳款式大多雷同, 這一套只要有人引領, 在人前出幾次風頭,必然會形成一種風尚。如今尚美成風, 衣裳首飾胭脂水粉都是暴利, 由不得曹溪安不心動, “既然你說你能畫女款也能畫男款, 不如這樣, 你與我合作。”

蘇毓心裏一跳,沒有說話。曹溪安的這話正中了蘇毓心思,若是可以,當然是長久合作更好。

她垂下眼簾,遮掩住眼中的神色:“那曹公子預備如何做這買賣?”

“不若這樣,六千兩, 我買下你上回那一套和今日這一套的衣裳款式。”心中是信了蘇毓是徐宴的內眷這話,曹溪安自然也不壓那一千兩銀子。還別說,商賈都曉得趨利避害會看人,他自然更會掂量。做生意都是小事兒,曹家還真不計較這三瓜兩棗的小錢。

他看中的是徐宴這個人,以及徐宴背後的白啟山老爺子。

事實上,在書院他不是沒跟徐宴搭過話。但徐宴此人疏淡寡言,不遠不近,根本看不出深淺。若是生意上跟徐宴的內眷搭上,這上趕著碰上的好事兒,他總不能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就弄巧成拙,“徐娘子往後的衣裳款式,先拿來我這過目,若是合適,你入股如何?”

曹溪安這話說的可以說十分公允,甚至有些讓利了。雖說蘇毓自認衣裳款式若經營得好確實能賺,但畢竟二人是頭一回做生意。開出如此條件,在哪個時代都沒有這麽好的事兒。

蘇毓並沒有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沖昏頭腦,聽到他主動提及,看他的眼神不由審視起來。

曹溪安有心,自然就任由她審視。

蘇毓思索了片刻,點頭答應。

還是那句話,有錢不賺是傻子。雖說不太清楚這個人的目的,但做買賣不是做別的。只要看好了合約,旁人也沒那麽容易誆她。再說,徐家能圖的也就只有徐宴這個人了。這是一場相對來說公平的交易。畢竟不到最後,誰也不清楚到底誰占了更大的便宜。

與旁人只是看好徐宴不同,蘇毓可是很清楚這廝最後官居首輔,位極人臣。

“入股自然可以談,”蘇毓出門之前便想過這點,所以將那日畫的男款衣裳的花樣子都帶出來。只是在他開話頭之前沒有拿出來,此時淡淡道,“就是不知曹公子有何想法?”

蘇毓不急不躁鎮定自若的模樣,曹溪安一邊看著一邊覺得書院的那些傳言根本就是扯淡。什麽徐宴的內人並非什麽明媒正娶的妻,而是鄉下十來兩銀子買來的童養媳。大字不識,貌醜無鹽,年老體弱,還不利子嗣。這些年若非徐宴品行好,不離不棄,否則早就該被休棄的。

曹溪安看著眼前窈窕婀娜的女子,以及一旁漂亮得像觀音菩薩座下童子的孩子,心道若是這都算貌若無鹽,那傳話的人得多傾國傾城?

“你以花樣子入股,經營、裁制、售賣都是我手下人來。”曹溪安既然提出入股,便也條件放寬,“兩層股如何?我認為合情合理。”

蘇毓不清楚這個時代的商法,或者說,這個時代就沒有商法這一門。若是抽成,抽百分之二十,比起先前賣菜品方子還多出一層。蘇毓當然沒有不滿,只是得來的東西太輕易,總是叫人再三思量:“那曹公子有什麽要求?既然提出了報酬,要求總歸是有的。”

曹溪安聽這話又笑了,這女子半點不像鄉下來的,頭腦清晰得厲害:“我得看過徐娘子的樣品再做定奪。”

這話落下,蘇毓就放下心了。

“樣品暫時沒工夫做出來,”蘇毓也不藏著掖著,將那一疊稿子拿出來。這幾張稿子也不重,蘇毓一大早用畫筒卷起來,讓徐乘風小屁娃子背著呢,“我這裏有畫稿。”

眼睜睜看著蘇毓從吃點心的小娃娃背後拿出一個畫筒。

小娃娃無動於衷地任由母親動作,手裏該吃吃該喝喝,絲毫不受影響。曹溪安頗有些哭笑不得。兩次見這徐家的娘子,總覺得徐宴家的這娘子有些不一般。這年頭姑娘家都講究溫婉賢淑,溫順聽話。曹溪安卻覺得徐家娘子身上透著一股不安分,但特別有鮮活氣兒。

畫筒的蓋子打開,將裏頭的畫倒出來。

蘇毓一張張打開,都是男款,那各色各樣的衣裳就展露在曹溪安面前。蘇毓也是留了個心眼兒的。衣裳呈現的是整體的效果,胳膊,肩膀,腰身如何做,蘇毓沒有細致的畫。若要呈現畫作裏衣裳的款式,還得蘇毓親自去跟繡娘裁縫商量才可。

曹溪安看這些衣裳的樣式,倒是第一眼沒被款式吸引,反而被蘇毓獨特的作畫技巧給驚住了。

水墨與水粉的自然融合,畫出色彩漸變和光色明暗的效果圖,曹溪安十分震驚。

當下的作畫技巧就不必再贅述,蘇毓的畫法當真是新穎獨到。曹溪安來金陵晚,十來前天快要開學才匆匆趕到。尚且不知蘇毓曾因一幅畫在字畫局大放異彩,並且還招來了一場不小的麻煩。此時捧著稿子,忍不住就問蘇毓:“你這顏色是如何畫出來的?”

蘇毓一楞,發現那日作畫沒註意,又習慣性用了自己的畫法:“哦,這個啊,是我獨創的畫作技巧。顏色也是我調配出來的,讓曹公子見笑了。”

“哪裏,”這若是見笑,那他的畫技豈不是滑稽?“徐娘子還擅丹青?”

蘇毓眨了眨眼睛,不知該應好還是應不好。

曹溪安沒聽說孫家跟徐家鬧得那一出,見她面色猶豫,以為她有什麽難言之隱。便也不多勉強:“這幾套衣裳看畫作是都不錯的,但沒看到實物,也說不好呈現的效果。不若這樣,徐娘子若是得空將這幾套衣裳做出來,叫我看一看上身的效果,我們再來談入股之事?此事不急。”

這倒也是,沒有那樁合作是一次就談成的。

蘇毓想想,便將畫稿收了起來:“這是自然,正好外子也是豫南書院的學生。原本就答應了得了空便去學院看他,不若約個日子,我將幾套衣裳做出來。讓外子穿與你看一看。”

曹溪安想得就是這一出,他還沒提出來,蘇毓自己倒是把話給遞出來了。當下滿口的應答。不僅如此,早先說好的衣裳銀兩他準備好,蘇毓身上這套他也是今日一並買下來。

吩咐仆從立即回府上拿銀子過來,他忍不住就與蘇毓說起了丹青畫作的事情。

曹溪安本身就是愛畫之人,也有收藏畫作的癖好。他在京城之時,為了收羅各種畫作,說是一擲千金都不為過。那些畫作裏頭,有不少如今已經成了孤品,也有不少漸漸黯然失色。但這絲毫不打擊曹溪安收藏畫作的喜好,甚至因為孤品的增多,讓他對這件事越來越癡迷。

“徐娘子不必擔心,曹某只是十分欣賞各色字畫。欽佩有高超丹青技藝之人。”

他此時毫不避諱自己對畫作的喜歡,“曹某手下收藏畫作不少,自認也有一定的品鑒能力。方才見徐娘子上色技巧與眾不同,著實有些吃驚。徐娘子是有什麽難言之隱麽?”

……這倒也沒有。

蘇毓既然打著去字畫局賣畫的念頭,就沒有避諱自己擅丹青的事。方才頓了一下,不過是曹溪安那吃驚的模樣,叫她有些猶豫,要不要再出這個風頭。

此時聽他解釋便搖搖頭:“沒什麽,我確實擅長丹青。”

“哦?”曹溪安眼睛都亮了,“那不知曹某可有幸觀賞觀賞?”

蘇毓:“……”這麽自來熟真的好嗎?

“也可,”蘇毓無奈,這曹公子似乎是個急性子,蘇毓淡淡道:“下回成衣做出來,我與外子帶上畫作一並去豫南書院尋你。”

曹溪安比她想的還急,想著當下便去看一看。但一想今日學院不沐休,徐宴定然不在家中。他一個外男不好跟個婦人回家。孤男寡女的,傳出去徐家娘子也不必做人了。想想,便按捺住了急切的心情點點頭:“若是畫作好,徐娘子不介意我收藏吧?”

蘇毓聽到這話是當真要笑,她是遇到大金主了麽?

“那是自然,承蒙您的厚愛。”

穿過的衣裳自然不好給個外男的,蘇毓在他提出要買之時特地花了些銀兩另做了一套。等著曹家的仆從將銀兩取來,蘇毓便將上回那套衣裳的樣板交給了曹溪安。身上這一套,因著是蘇毓臨時決定穿出來的。倒也沒準備樣品,約定下次成衣成型之時一並將樣本交給他。

曹溪安也不怕她跑,一口答應了。

一次掙了六千兩,這對尋常人家來說,那是一輩子都吃不完的錢。蘇毓十分高興,出了茶館就領著小屁娃子跑去了金陵最大的錢莊。這些銀兩放家裏自然是不安全的,存在錢莊裏才穩妥。蘇毓去存了銀子,扭頭就牽著小屁娃子血拼!

掙錢了,當然要大方。不僅大方,蘇毓絲毫不耽擱,又去尋了相熟的裁縫做衣裳。她手裏也有徐宴衣裳的尺寸,做衣裳也方便。說來那裁縫替徐家做了不少套衣裳了,賺了不少錢。看到蘇毓過來眼睛都笑成一條縫。

蘇毓一面跟她商量衣裳怎麽做,一面心裏嘀咕:看來是時候給山上的宴哥兒送送溫暖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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